鱼山路上的名人故居——梁实秋故居(鱼山路33号)
青岛小鱼山脚下的梁实秋故居,位于鱼山路33号,外表平平无奇,仍有普通市民居住。昔年,梁实秋便是在这院里发出“此(青岛)君子国也”的感叹。
鱼山路33号别墅,建于1928年。20世纪30年代,梁实秋在山东大学外文系任教时居住于此。这栋中西混合式建筑,砖石结构,占地546.69平方米,建筑面积447平方米,地上2层,地下1层,花岗岩墙基,红瓦斜坡屋面,厅门南向,二楼大门上方有一挑台。室内木板地,无雕饰。整幢建筑简朴而实用。
如今院内还保留有梁实秋当年栽植的树木。故居巷口有青岛市文物局立铭牌。梁实秋指出在青岛的四年是他一生中家庭最幸福的时期,还指出在中国从北疆到南粤,以青岛为最好。
走过这条幽静的窄巷,就是梁启超的故居了。路上葱郁的树木就是这位大儒当年手植的吧......
在《忆青岛》中,梁实秋用了许多笔墨描写青岛的宜人气候与质朴民情。然而在梁实秋另外的文章里,我们也可以看到他在青岛的遗憾:“我在青岛居住的时候,那地方背山面海,风景如绘,在很多人心目中是最理想的卜居之所,惟一缺憾是很少文化背景,没有古迹耐人寻味。”看山观海,久了也会腻烦,于是梁实秋在青岛当了四年的酒徒,他与七位同事豪饮之场景,曾让路过此间的胡适大吃一惊,出示戒指,连称免战。而这也大抵道出了青岛这个年轻城市在人文方面的缺憾。
据梁实秋回忆,“赁屋于鱼山路七号(即如今的鱼山路33号),房主王君乃铁路局职员,以其薄薪多年积蓄成此小筑”,梁实秋曾要求房东在院子里种一些树木,房东竟拉来两车树秧,种下六棵樱花,四棵苹果,两棵西府海棠,把小院挤得满满的,每逢花季,枝繁叶茂。
梁实秋,(1903一1987)原名梁治华,出生于北京,浙江杭县(今余杭)人。笔名子佳、秋郎、程淑等。中国著名的散文家、学者、文学批评家、翻译家,国内第一个研究莎士比亚的权威,曾与鲁迅等左翼作家笔战不断。一生给中国文坛留下了两千多万字的著作,其散文集创造了中国现代散文著作出版的最高纪录。代表作《莎士比亚全集》(译作)等。
1923年8月赴美留学,取得哈佛大学文学硕士学位。1926年回国后,先后任教于国立东南大学(南京大学前身)、国立青岛大学(山东大学前身)并任外文系主任。1949年到台湾,任台湾师范学院英语系教授。1987年11月3日病逝于台北,享年84岁。
1930年,杨振声出任国立青岛大学校长,四处延揽人才,专程赴上海邀请梁实秋和闻一多,二人前往青岛考察,发现“青岛的天气冬暖夏凉,风光旖旎,而人情尤为淳厚”,立时拍板。当年秋天,梁实秋来到青岛,任外文系主任兼图书馆馆长,那年的他,年方27岁。此间他翻译了数卷《织工马笔适无南传》和《西塞罗文集爷贬》,并出版两本文集。同时他开设了《欧洲麻颇文学史》等课程。他喜爱英国大戏剧家莎士比亚的作品,因而那时的青岛大学图书馆收藏莎翁著作最多,中外文各种版本俱全。也就从那时起,梁实秋开始在教学及工作之余翻译《莎士比亚全集》,一年只译两本。这项巨大的翻译工程在他离开青岛后一度中断,直到1967年,梁实秋在台湾终于译完了全部40册的莎翁全集。在青岛期间他还创作出版了《文艺批评集》。
梁实秋好客,杨振声、闻一多等都是常客,胡适自北京来青岛住在距梁家不远处的金口路一号”万国疗养院“,也几次至梁家作客。昔时,梁实秋与闻一多、方令孺等同僚也曾在这院内聚会烤肉,“从山上拾松塔盈筐,敷在炭上,松香浓郁。烤肉佐以潍县大葱,真如锦上添花,吃得皆大欢喜”,想来,院内除了肉香,烧柴的香气也同样四溢。
当年,国立青岛大学有“酒中八仙”,梁实秋便是其一,他后来多次提及故友与这段时光,仅手头可查文字,便有《饮酒》、《酒中八仙》、《胡适先生二三事》和《忆杨今甫》等多篇。据他回忆,他们聚会的馆子,一个叫顺兴楼,一个叫厚德福,有时甚至远赴济南、南京等地。
在众多客居作家中,梁实秋对青岛的感情最为深厚。提及对青岛的初次印象,他深情写道:“到处都是红瓦的楼房点缀在葱茏的绿树中间,而且三面临海,形势天成……我虽然足迹不广,但北自辽东,南至两粤,也走过了十几省,窃以为真正令人流连不忍离去的地方应推青岛。”
梁实秋先生对青岛极其喜爱,认为在中国从北疆到南粤,以青岛为最好。晚年在台湾,他更是在二十余篇文章中都提及当年在青岛的幸福而美好的生活。在他台湾家中的案头上一瓶海沙被视作珍品,而这是梁实秋先生在大陆的女儿梁文茜特意来到青岛,在海水浴场为父亲捧回的礼物。
比之闻一多等人,少有“兼济”之志的梁实秋,确实更适合躲在鱼山路7号(今33号)的小楼上,闷头作学问。作为绅士与名士,梁实秋对美丽整洁的青岛也真的怀有难舍的眷念。他说:“我在青岛居住四年,往事如烟。如今隔了半个世纪,人事全非,山川有异。”
梁实秋夫妇于青岛的幸福时光
梁实秋与与其妻子程季淑一见钟情,经历了50年的风雨同济、绵情不断。可这天作之合的一对,婚姻后的生活之路走的着实坎坷。国内动荡的形式,造成了两人聚少离多,各自飘零的现实悲剧。
青岛,对于夫妻二人来说,应该是最幸福安宁的一段时光了,1930年夏天,梁实秋全家远赴山东。程季淑的寡母也来到这里,跟他们一起生活,一家老少三代安家立业,这也成为梁实秋一生中难得的美好时光。他们的小女儿文蔷在青岛出世。夏天,每到周末,梁实秋和程季淑就带着孩子到海边玩。夫妻俩在海边晒太阳,孩子们奔跑着逐浪、捉螃蟹,欢声笑语传出很远。梁实秋从北平专门订制了一个烤肉的铁箅子,自认为在青岛是独一无二的设备,他们从山坡上拾捡松枝松塔,在冬日里烤肉,大宴闻一多等宾客。
梁实秋的妻子德行端正,对梁实秋产生了积极影响。这其中还有一个小故事,在梁实秋一家即将回北平时,房屋租约还有三个月没到期,程季淑认为应该如约照付这三个月的租金,而房东王先生坚决不肯收。两人为此争执起来,场面非常动人。梁实秋感慨于妻子的处事之道,也感慨于山东人的淳朴憨厚,笑着说,“此君子国也!”最后,房东勉强收下,买了一份重礼亲到车站送行。而程季淑在离去之前,把房屋打扫整洁一尘不染,且在以后成为定例。
贤惠的程季淑将一切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梁实秋过得逍遥自在,很少操心家务事。平日里,梁实秋安心教书、写作,出版了第三本文艺评论集《偏见集》和《文艺批评论》。开始了在鱼山路小筑“穷年累月,兀兀不休”的生活。梁实秋一生中规模最为浩大的翻译《莎士比亚全集》就在此时动工。
梁实秋与闻一多的友情
抗日战争以前,梁实秋和闻一多可算交往最密切、最知心的挚友了。他们是清华同学;又曾经同在美国科罗拉多大学学习,并同住一室;他俩一同参加大江学会,参加在美国的戏剧演出;最后,又一同来到了青岛,在国立青岛大学任教。他俩互相钦佩,情投意合,经常互诉衷肠,把自己心底的深层隐私都向对方倾诉……
梁实秋在青岛的住处是鱼山路,任教于青岛大学的外文系;闻一多最初住在大学路,后又迁居汇泉,他是文学院的院长兼任国文系主任。青岛山路多,他们两人都选购了一根精致的手杖。每天闻一多去学校上班,路过梁实秋家门口,轻轻招呼一声,梁实秋应声而出。两个诗人各策一杖,踽踽行走于崎岖小路,风神潇洒,旁若无人,构成一幅饶富诗意的生动图画。
“九一八”事变后,因受学潮影响,梁实秋和闻一多成了众矢之的,有一次,梁实秋与闻一多共同走过一间教室,无意中看到黑板上有人写出一首诗:“闻一多,闻一多,你一个月拿四百多,一堂课五十分钟,禁得住你呵几呵?”这是指闻一多讲课时喜欢发出“呵呵”的声音,两人看罢,相视苦笑。
又有一次,在黑板上出现了一幅漫画,画的是一个乌龟和一只兔子,旁边有注曰:闻一多与梁实秋。闻一多严肃地问梁实秋:“哪一个是我?”梁实秋回答:“任你选择。”
风潮的最后,闻一多因精神受到很大伤害而辞职离开青岛。闻一多和梁实秋15年来,形影不离,至此方才分手。以后,他们按照各自的生活信念和选择,分道扬镳,越走越远了。
梁实秋抱憾而终难舍青岛情怀
1932年国立青岛大学发生学潮后,梁实秋依然选择了留下,直到1934年在其父和胡适的多次催促之下,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青岛,赴北京大学任教。在山大四年的执教生涯使梁实秋先生对青岛、山大怀有深厚的感情。晚年的梁实秋将女儿梁文茜从原山大所在地青岛带来的一瓶沙子视为珍品,置于案头,以寄托浓浓的思念之情。1987年10月台湾当局放宽到大陆禁戒,梁实秋大喜,计划去北京度新年并会见冰心及老舍夫人胡挈青。但11月1日突病,仅过3日逝世,未能重返大陆、再来青岛,实为憾事。
梁实秋在青岛时曾说过:“到处都是红瓦的楼房点缀在葱茏的绿树中间,而且三面临海,形势天成。青岛的天气冬暖夏凉、风光旖旎,而人情尤为淳厚,我们立刻就认定这地方在天时、地利、人和三方面都够标准,宜于定居……我是北平人,但从不以北平为理想的地方。我虽然足迹不广,但北自辽东,南至两粤,也走过了十几省,窃以为真正令人留连不忍离去的地方应推青岛。”由此可见梁实秋对青岛的喜爱程度达到了极致。
梁实秋:《忆青岛》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天堂我尚未去过。《启示录》所描写的“从天上上帝那里降下来的圣城耶路撒冷,那城充满着上帝的荣光,闪烁像碧玉宝石,光洁像水晶”。城墙是碧玉造的,城门是珍珠造的,街道是纯金的。珠光宝气,未能免俗。
真不想去。新的耶路撒冷是这样的,天堂本身如何,可想而知。至于苏杭,余生也晚,没赶上当年的旖旎风光。我知道苏州有一个顽石点头的地方,有亭台楼阁之胜,纲师渔隐,拙政灌园,均足令人向往。可是想到一条河里同时有人淘米洗锅刷马桶,不禁胆寒。杭州是白傅留诗苏公判牍的地方,荷花十里,桂子三秋,曾经一度被人当做汴州。如今只见红男绿女游人如织,谁有心情看浓汝淡抹的山色空蒙。所以苏杭对我也没有多少号召力。
我曾梦想,如果有朝一日,可以安然退休,总要找一个比较舒适安逸的地点去居住。我不是不知道随遇而安的道理。
树下一卷诗,
一壶酒,一条面包——
荒漠中还有你在我身边歌唱——啊,荒漠也就是天堂!
这只是说说罢了。荒漠不可能长久的变成天堂。我不存幻想,只想寻找一个比较能长久的居之安的所在。我是北平人,从不以北平为理想的地方。北平从繁华而破落,从高雅而庸俗、而恶劣,几经沧桑,早已无复旧观。我虽然足迹不广,但北自辽东,南至百粤,也走过了十几省,窃以为真正令人流连不忍去的地方应推青岛。
青岛位于东海之滨,在胶州湾之入口处,背山面海,形势天成。光绪二十三年(一八九七)德国强租胶州湾,辟青岛为市场,大事建设。直到如今,青岛的外貌仍有德国人的痕迹。例如房屋建筑,屋顶一律使用红瓦片,山坡起伏绿树葱茏之间,红绿掩映,饶有情趣。民国三年青岛又被日本夺占,民国十一年才得收回。迩后虽然被几个军阀盘据,表面上没有遭到什么破坏。当初建设的根柢牢固,就是要糟蹋一时也糟蹋不了。青岛的整齐清洁的市容一直维持了下来。我想在全国各都市里,青岛是最干净的一个。“无风三尺土,有雨一街泥”的北平不能比。
青岛的天气属于大陆气候,但是有海湾的潮流调剂,四季的变化相当温和。称得上是“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的好地方。冬天也有过雪,但是很少见,屋里面无需升火不会结冰。夏天的凉风习习,秋季的天高气爽,都是令人喜的,而春季的百花齐放,更是美不胜收。樱花我并不喜欢,虽然第一公园里整条街的两边都是樱花树,繁花如簇,一片花海,游人摩肩接踵,蜜蜂嗡嗡之声震耳,可是花没有香气,没有姿态。樱花是日本的国花,日本和我们有血海深仇,花树无辜,但是我不能不连带着对它有几分憎恶!我喜欢的是公园里培养的那一大片娇艳欲滴的西府海棠。杜甫诗里没有提起过它,历代诗人词人歌咏赞叹它的不在少数。上清宫的牡丹高与檐齐,别处没有见过,山野有此丽质,没有人嫌它有富贵气。
推开北窗,有一层层的青山在望。不远的一个小丘有一座楼阁矗立,像堡垒似的,有俯瞰全市傲视群山之势,人称总督府,是从前德国总督的官邸,平民是不敢近的,青岛收回之后作为冠盖往来的饮宴之地,平民还是不能进去的(听说后来有时候也偶尔开放)。里面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还有人说里面闹鬼。
反正这座建筑物,尽管相当雄伟,不给人以愉快的印象,因为它带给我们耻辱的回忆。其实青岛本身没有高山峻岭,邻近的劳山,亦作崂山,又称牢山,却是峻峥巉险,为海滨一大名胜。读《聊斋志异》劳山道士,早已心向往之,以为至少那是一些奇人异士栖息之所。由青岛驱车至九水,就是山麓,清流汩汩,到此尘虑全消。
舍车扶策步行上山,仰视峰嶝,但见参嵯翳日,大块的青石陡峭如削,绝似山水画中之大斧劈的皴法,而且牛山濯濯,没有什么迎客松五老松之类的点缀,所以显得十分荒野。有人说这样的名山而没有古迹岂不可惜,我说请看随便哪一块巍巍的巨岩不是大自然千百万年锤炼而成,怎能说没有古迹?几小时的登陟,到了黑龙潭观瀑亭,已经疲不能兴。其他胜境如清风岭碧落岩,则只好留俟异日。游山逛水,非徒乘兴,也须有济胜之具才成。
青岛之美不在山而在水。汇泉的海滩宽广而水浅,坡度缓,作为浴场据说是东亚第一。每当夏季,游客蜂涌而至,一个个一双双的玉体横陈,在阳光下干晒,晒得两面焦,扑通一声下水,冲凉了再晒。其中有佳丽,也有老丑。玩得最尽兴的莫过于夫妻俩携带着小儿女阖第光临。小孩子携带着小铲子小耙子小水桶,在沙滩上玩沙土,好像没个够。在这万头攒动的沙滩上玩腻了,缓步踱到水族馆,水族固有可观,更妙的是下面岩石缝里有潮水冲积的小水坑,其中小动物很多。如寄生蟹,英文叫hermitcrab,顶着螺蛳壳乱跑,煞是好玩。又如小型水母,像一把伞似的一张一阖,全身透明。孩子们利用他们的小工具可以罗掘一小桶,带回家去倒在玻璃缸里玩,比大人玩热带鱼还兴致高。如果还有馀勇可买,不妨到栈桥上走一遭。桥尽头处有一个八角亭,额曰回澜阁。在那里观壮阔之波澜,当大王之雄风,也是一大快事。
汇泉在冬天是被遗弃的,却也别有风致。在一个隆冬里,我有一回偕友在汇泉闲步,在沙滩上走着走着累了,便倒在沙上晒太阳,和风吹着我们的脸。整个沙滩属于我们,没有旁人,最后来了一个老人向我们兜售他举着的冰糖葫芦。我们在近处一家餐厅用膳,还喝了两杯古拉索(柑香酒)。尽一日欢,永不能忘。
汇泉冬夜涨潮时,潮水冲上沙滩又急遽的消退,轰隆呜咽,往复不已。我有一个朋友赁居汇泉尽头,出户不数步就是沙滩,夜闻涛声不能入眠,匆匆移去。我想他也许没有想到,那就是观音说教的海潮音,乃觌面失之。
说来惭愧,“饮食之人”无论到了什么地方总是不能忘情口腹之欲。青岛好吃的东西很多。牛肉最好,销行国内外。德国人佛劳塞尔在中山路开一餐馆,所制牛排我认为是国内第一。厚厚大大的一块牛排,煎得外焦里嫩,切开之后里面微有血丝。牛排上面覆以一枚嫩嫩的荷包蛋,外加几根炸番薯。这样的一分牛排,要两元钱,佐以生啤酒一大杯,依稀可以领略樊哙饮酒切肉之豪兴。内行人说,食牛肉要在星期三四,因为周末屠宰,牛肉筋脉尚生硬,冷藏数日则软硬恰到好处。佛劳塞尔店主善饮,我在一餐之间看他在酒桶之前走来走去,每经酒桶即取饮一杯,不下七八杯之数,无怪他大腹便便,如酒桶然。这是五十年前旧话,如今这个餐馆原址闻已变成邮局,佛劳塞尔如果尚在人间当在百龄以上。
青岛的海鲜也很齐备。像蚶、蛤、牡蛎、虾、蟹以及各种鱼类应有尽有。西施舌不但味鲜,名字也起得妙,不过一定要不惜工本,除去不大雅观的部分,专取其洁白细嫩的一块小肉,加以烹制,才无负于其美名,否则就近于唐突西施了。以清汤氽煮为上,不宜油煎爆炒。顺兴楼最善烹制此味,远在闽浙一带的餐馆以上。我曾在大雅沟菜市场以六元市得鲥鱼一尾,长二尺半有奇,小口细鳞,似才出水不久,归而斩成几段,阖家饱食数餐,其味之腴美,从未曾有。菜蔬方面隽品亦多。蒲菜是自古以来的美味,诗经所说“其蔌维何,维笋及蒲”,蒲的嫩芽极细致清脆。青岛的蒲菜好像特别粗壮,以做羹汤最为爽口。再就是附近潍县的大葱,粗壮如甘蔗,细嫩多汁。一日,有客从远道来,止于寒舍,惟索烙饼大葱,他非所欲。乃如命以大葱进,切成段段,如甘蔗状,堆满大大一盘。客食之尽,谓乃平生未有之满足。
青岛一带的白菜远销上海,短粗肥壮而质地细嫩。一般人称之为山东白菜。古人所称道的“春韭秋菘”,菘就是这大白菜。白菜各地皆有,种类不一,以山东白菜为最佳。
青岛不产水果,但是山东半岛许多名产以青岛为集散地。例如莱阳梨。此梨产在莱阳的五龙河畔,因沙地肥沃,故品质特佳。外表不好看。皮又粗糙,但其细嫩酥脆甜而多浆,绝无渣滓,美得令人难以相信。大的每个重十台两以上。再如肥城桃,皮破则汁流,真正是所谓水蜜桃,海内无其匹,吃一个抵得半饱。今之人多喜怀乡,动辄曰吾乡之梨如何,吾乡之桃如何,其夸张心理可以理解。但如食之以莱阳梨、肥城桃,两相比较,恐将哑然失笑。他如烟台之香蕉苹果玫瑰葡萄,也是青岛市面上常见的上品。
一般山东人的特性是外表倔强豪迈,内心敦厚温和。宦场中人,大部分肉食者鄙,各地皆然,固无足论。观风问俗,宜对庶民着眼。青岛民风淳厚,每于细民中见之。我初到青岛,看到人力车夫从不计较车资,乘客下车一律付与一角,路程远则付二角,无争论者。这是全国所没有的现象。有人说这是德国人留下的无形的制度,无论如何这种作风能维持很久便是难能可贵。青岛市面上绝少讨价还价的恶习。
虽然小事一端,代表意义很大。无怪乎有人感叹,齐鲁本是圣人之邦,青岛焉能不绍其馀绪?
我家里请了一位厨司老张,他是一位异人。他的手艺不错,蒸馒头,烧牛尾,都很擅长。每晚膳事完毕,沐浴更衣外出,夜深始返。我看他面色苍白削瘦,疑其吸毒涉赌。我每日给他菜钱二元,有时候他只飨我以白菜豆腐之类,勉强可以果腹而已。我问他何以至此,他惨笑不答。过几天忽然大鱼大肉罗列满桌,俨若筵席,我又问其所以,他仍微笑不语。我懂了,一定是昨晚赌场大赢。几番钉问之后,他最后进出这样的一句“这就是一点良心!”
我赁屋于鱼山路七号,房主王君乃铁路局职员,以其薄薪多年积蓄成此小筑。
我于租满前三个月退租离去,仍依约付足全年租赁,王君坚不肯收,争执不已,声达户外。有人叹曰:“此君子国也。”
我在青岛居住四年,往事如烟。如今隔了半个世纪,人事全非,山川有异。悬想可以久居之地,乃成为缥缈之乡!噫!
最爱青岛的名人当属梁实秋
“我虽然足迹不广,但自北自辽东,南至百粤,也走过了十几省,窃以为真正令人流连不忍离去的地方应推青岛。”在客居青岛的文化名人中,对青岛感情最深的莫过于梁实秋。他曾坦言,在国立青岛大学任教的时光,是他人生最幸福安逸的四年。今天的《发现青岛》就让我们看看中国现代文学史上著名的理论批评家、文学家、翻译家梁实秋与青岛的故事。
梁实秋,号均默,原名梁治华,字实秋,笔名子佳、秋郎、程淑等。他祖籍浙江余杭,1903年生于北京内务部街20号,一看这地方就知道梁家是有些背景的。梁实秋的父亲梁咸熙是清朝秀才,同文馆(清朝政府于1862年末在北京设立,用于培养外交和翻译人员的学校,是中国第一所新式学校)英文班第一班学生,当时在北京做官,家境优越。
梁家是个传统的大家庭,梁实秋的父母一共生了十一个孩子,梁实秋是家中的老四,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和两个姐姐。孩子虽多,但父亲对梁实秋却格外厚爱。梁咸熙当时有一所书房名叫“饱蠹楼”,这个书房对于家中的孩子们来说是个禁区,不准随意入内,梁实秋的儿子梁文琪回忆说:“就是叔叔姑姑们皆已长大,仍是不准进这书房的。”但梁实秋是个例外,父亲特准他可以自由进出,自由翻阅图书。或许在那时,做父亲的就已经认定,自己的这个儿子日后必成大器。
梁实秋晚年曾写过很多文章,回忆自己童年住在北京时的情景,传统的家庭生活给他留下最深的印象就是一个“礼”字。他要受到各种规矩的束缚,虽说主仆尊卑有别,年龄虽小的梁实秋,却总是对家里那些起早贪黑干活的工人充满同情。《细说民国大文人》一书记录了梁实秋童年的一个故事:每年榆荚成雨时,梁家都要做榆钱糕,全家在院中分而食之,吃完后仆人们请安道谢而退。有一年,梁实秋的大哥心血来潮,吃完后走到祖母跟前,学着仆人的样子屈膝请安道:“谢谢您!”结果祖母勃然大怒,气得几乎昏厥过去。梁父无奈,只能取下马鞭,对哥哥家法伺候。虽然父亲的马鞭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却将一旁的梁实秋吓得半死。原来,他当时也准备学哥哥,跟进请安。这件事给梁实秋留下了极深的印象,说自己正是由此“对于无理的专制与压迫在幼小时就有了认识”,而且还落下了一见榆钱就恶心的毛病。
生在殷实的官宦之家,父亲又是文官出身,梁家对子女的教育自然是严格的。在梁实秋很小的时候,家里请来一位老先生,教几个孩子读书。后来长大一些,梁实秋又被送去了私立贵族学校,这些都为他打下了良好的古文功底。梁实秋的女儿梁文蔷曾在《我的父亲梁实秋》一文中提到:“很多读者都喜欢他的《雅舍小品》,他把文言和白话结合在一起,既清新雅致,又有幽幽古意,用典多而不生涩。”想必日后深受西方教育浸染的梁实秋,还能将文言文运用得游刃有余,都是当年私塾先生手中戒尺的功劳。
14岁考入清华学堂
“父亲14岁,祖父的一位朋友劝他投考清华。虽然同在北京城,但在那时是一个重大决定,因为这个学校远在郊外,而且在这个学校学过8年之后,便要漂洋过海背井离乡到新大陆去求学。”梁文蔷曾说,在清华的八年对梁实秋一生的影响是持久而深远的。
那时的清华还叫“清华学堂”,是留美预备学校,完全是由美国人进行的西式教育,所以在课程安排上也特别重视英文,大部分课程用的是美国出版的教科书,老师也是用英语讲授。而国文、历史等课程都只安排在下午,而且成绩根本不被列为毕业成绩之内。所以大部分学生都轻视中文课程,但因为梁实秋一直很喜欢中国古典文学,所以下午的课他也从不掉以轻心。当时清华的规章制度极为严格,大多数刚进校的学生都会叫苦连连,但14岁的梁实秋却因自小在家中就习惯了各种规矩,对清华严厉的纪律倒是十分习惯,数十年后在撰文回忆那段时光时他还认为:“至少我个人觉得我的个性没有受到压抑以至于以后不能充分发展。”
虽然梁实秋十分享受在清华读书的日子,梁文蔷却在《我的父亲梁实秋》一文中,“揭发”了几件父亲当年的糗事。“清华对体育特别重视,毕业前照例要考体育,跑步、跳高、跳远、标枪之类的父亲还可勉强应付及格,对他来说,最难过一关是游泳。考试那一天,父亲约好了两位同学各持竹竿站在泳池两边,以备万一。他一口气跳进水里马上就沉了下去,喝了一大口水之后,人又浮到水面,还没来得及喊救命,又沉了下去……两位同学用竹竿把他挑了起来,成绩当然是不及格,一个月后补考。虽然苦练了一个月,补考那天他又一个劲地往下沉,一直沉到了池底,摸到了滑腻腻的大理石池底,好在这次稍微镇静些,在池底连着爬了几步,喝了几口水之后又露出水面,在接近终点时,从从容容地来了几下子蛙泳,把一旁的老师笑弯了腰,给了他一个及格。父亲后来回忆,这是他毕业时‘极不光荣’的一个插曲。”
此外,她还提到在清华就读时,梁实秋曾选修生物课。但他怕触及蚯蚓、青蛙之类的活物,最怕将青蛙四肢钉在木板上开膛破肚,一到解剖小动物,总让同学代劳。
游学美国就读哈佛
在清华完成了8年的学业,1923年8月,梁实秋跟60多名同级毕业生一起从上海浦东登上了开往美国的“杰克逊总统号”。
其实那时候梁实秋对去美国并不是那么热衷,一方面那时他结识了后来的妻子程季淑,两人正在热恋;另一方面自小就被规矩管惯了的梁实秋,对陌生的西方生活多多少少都有些恐惧心理。那时候闻一多与梁实秋同为清华校友,两人关系很好,还没出国时两人就曾讨论过,像他们这样的人,到美国那样的汽车王国去,会不会被汽车撞死。后来闻一多比梁实秋早一年到美国,来信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尚未被汽车撞死!”随后,才劝梁实秋应该到国外来开开眼界。
梁实秋的这次出国,不仅收获了美国科罗拉多大学和哈佛大学的学位,还在旅途中结识了他一生的挚友 —— 冰心。“在那艘开往美国的轮船上,除了清华这批学生外,还有来自燕京大学的许地山和谢婉莹(冰心)。冰心当时因为《繁星》与《春水》两部诗集,在全国已经很有名,而父亲梁实秋此前在《创造周报》上发表评论,认为那些小诗理智多于情感,作者不是一位热情奔放的诗人,只是泰戈尔小诗影响下的一个冷隽的说理者。结果文章发表后没几天,他们就在甲板上相遇。”梁文蔷描述了两人初见时的情景,经许地山介绍,两人寒暄一阵,梁实秋问冰心:“您修习什么?”“文学。你呢?”梁实秋回答:“文学批评。”这一问一答后,两人的谈话进入了尴尬的僵持。那时候乘船去美国要十几天的路程,旅途漫长,不晕船的几个人就一起兴致勃勃地办了一份壁报,张贴在客厅入口处,三天一换,报名定为“海啸”。冰心的那几首著名的《乡愁》《惆怅》《纸船》就在这时候写的。冰心当初给梁实秋的印象是“一个不容易亲近的人,冷冷的好像要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但互相了解后,这段由尴尬而起的友谊却持续了一辈子。
美国的生活,让梁实秋渐渐有了重获新生的感觉,没有了传统家庭规矩和严苛教育制度的束缚,他变得开朗许多。1924年秋天,在科罗拉多大学获得学士学位后,梁实秋进入哈佛大学研究院学习。那时候在哈佛和麻省理工有许多中国留学生,经常走动。梁实秋的性格随和,朋友很多,他的公寓也成了中国学生活动的中心之一。有一次梁实秋正在厨房做炸酱面,潘光旦(清华四大哲人之一,著名社会学家)带着三个人闯了进来,他一进门就闻到炸酱的香味,非要讨顿面吃。梁实秋表面慷慨应允,暗地里却往小碗炸酱里加了4勺盐,吃得大家皱眉瞪眼,然后拼命找水喝。没想到中国现代文学史上著名的理论批评家,年轻时也会这样恶整好友。
为结婚提前回国
1926年,在美国待了刚满三年,连奖学金还没有用完梁实秋就急乎乎回国了,是什么原因让他这么着急?我们在《我的父亲梁实秋》中找到了答案:“他急着回国,是因为我母亲。母亲自幼丧父,和她的叔叔们住在一起,在那个时代,不经媒妁而自由恋爱可是件惊世骇俗之事。眼看年纪一天天大了,家里的叔父张罗要给她定亲,父亲在美国着了急,学习一结束赶紧就回国了。”
1927年2月11日,梁实秋和程季淑在北京南河沿欧美同学会举行了中西合璧的婚礼。婚后十几天,北伐战争打响,两人仓促南下,逃到上海。梁实秋夫妇在上海生活了3年,这段时间梁实秋不光在高校任教,还担任《时事新报》副刊《青光》的主编。那时两人的感情非常好,每晚发稿后梁实秋总是急匆匆地赶回去登楼,恨不得一步跨进家门。程季淑问他:“你上楼的时候,是不是一步跨上两级楼梯?”“是的,你怎么知道?”“我听着你‘咚咚’的脚步声,我数着那响声的次数,和楼梯的节数不相符。”
梁实秋与自己的结发妻子共同生活了近五十年,期间虽然经历了战乱带来的分离,还差点因为梁实秋的红颜知己龚业雅的出现分道扬镳,但他们的婚姻还是挺了过来。据梁文蔷回忆,一直到1974年母亲去世前,两人出门逛街还都是手牵着手。
——2015.4.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