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教版小学语文第八册四年级下学期第四单元教学资料
12、“番茄太阳”
【作家作品】
卫宣利,女,河南洛阳孟津县朝阳镇人,生于七十年代末。因为17岁那年的车祸而双腿残疾,擅于用文字来诉说生命中爱的奇迹。2004年开始正式写作。常用笔名:安一萱,萱子,千江飞雪。作品见于《读者》,《青年文摘》,《女报》,《意林》,《婚姻与家庭》,《人生与伴侣》,《恋爱婚姻家庭》,《小小说选刊》等数百家期刊报纸,作品被各类图书转摘并获奖。因为上小学时候的一篇作文获得称赞,便在心里产生了作家梦,直至成为一个撰稿人。2004年,卫宣利正式开始写作。2005年靠着网络的便捷,在全国报刊发表文章800多篇,累计30多万字。她的主要作品有《两双球鞋》与《落棋无悔》等,其中《落棋无悔》入选2005年年度中国最佳小小说。出版小说集《有爱不觉天涯远》,《我一个人疼你就够了》,长篇小说《再婚女子》。
两双球鞋
卫宣利
16岁那年,我考上了县重点高中,父亲很高兴,亲自带我去参加面试。考试短跑时,因为事先没有做准备,我穿了一双破旧的凉鞋,没跑几步,鞋的后带就断了。鞋子在我的猝不及防中被远远地甩到跑道上,我看着那只鞋,忽然觉得好笑。
我的体育得了“零”分,老师的理由是:态度极不严肃。
我再也笑不出来了,要知道,体育成绩不合格,分数再高,学校也不会录取的。我正在万分懊悔时,父亲满头大汗地跑来了,手上拿着一双崭新的球鞋。他把鞋塞到我的手上,急急地说:“我去找老师说说,让你再补考一次。”
我坐在地上换鞋,看到父亲疾步穿过人群,挤到老师的考桌前,弯着腰,低着头,焦急地说着什么,隐约听到老师的呵斥声。那是八月底的一天,中午的太阳热烈如火,我在远处默默地望着炙热的阳光下躬身低头的父亲,想象着他正满脸堆笑无比谦恭地替我赔罪,心里忽然一阵疼痛……
父亲的努力终于换来了我的补考资格,当他乐颠颠地跑过来告诉我时,我已是泪流满面。
17岁,我在一场意外的车祸中瘫痪了双腿。医生断定我以后的岁月将在床上度过。父亲没敢把这个结果告诉我,他自己在医院的厕所里抱着我的鞋嚎啕大哭,铁骨铮铮的父亲,完全像个无助的孩子。
父亲不可接受这样的现实,他带着软成了一团泥似的我,走遍了大大小小的医院。哪怕有一位医生对我抱有千分之一的希望,答应试试看,他也会欣喜若狂,对人家毕恭毕敬、千恩万谢。可是结果很无奈,中医、西医、气功,凡是能试得办法都试过了。却疗效甚微。有一段时间,父亲甚至和母亲一骑求神拜佛,希望冥冥之中的神灵能够拯救他最疼爱的女儿。
两个月后,父亲发现我腿上的肌肉开始萎缩。他终于不顾医生的告诫,执拗地要为我穿上鞋让我下地。他说:“孩子,咱不能这样认命,你得站起来!”父亲慢慢地把我移到床边,他和母亲一人扶我一只胳膊,努力地想让我站起来。可是我瘫软的双腿根本就不听使唤,我的身体在父母的扶持下不停地打颤,豆大的汗珠从我的脸上滴落下来,父母也累得气喘吁吁。但是父亲依然坚持着不肯放弃,坚持的结果是父亲摔倒在地上,我也重重地跌倒在他的身上。我终于绝望,伏在父亲的身上歇斯底里的痛哭起来。
父亲长叹一声,老泪纵横……
幸运的是,不久之后,一位邻居从电视上看到有家医院能治我的病。父亲得到这个消息,激动得无以复加。筹了些钱,便带着我千里迢迢前去求医。
没想到,到了医院的第二天,医生便对父亲说:“给她穿上鞋,背到楼下的双杠里,先练习站立吧!”父亲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吃惊地问:“她的腿,还能站吗?”得到医生肯定地回答后,父亲激动地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好几圈,不停地搓着双手,高兴地不知如何是好。直到穿鞋的时候,他才忽然发现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为我带鞋。是啊,谁能想到我这辈子还会有再穿上鞋子的机会呢?父亲又喜又悔,连忙安慰我说:“别急别急,我这就去给你买,买双新的!”
在那个陌生的城市里,父亲跑到全市最大的商场里花了170元为我买了一双名牌运动鞋。那双鞋,是父亲有生以来买的最贵的一双鞋。
以后,被医生断言不能再走路的我学会了扶着双杠走,拄着双拐走,走出绝望,走出封闭,走向了社会,走出了我自己的一片天!
而今,那两双球鞋早已穿破,也去了它们该去的地方,但我仍然常常想起生命力的这两双球鞋。父爱,多么像这脚上的鞋子,你踩着它走过泥泞,走过坎坷,走过生命中的千山万水,你累了烦了,会把它脱掉,甚至把它扔得远远的。可是在你重新开始走路的时候,你还必须穿上它。它保护着你的脚步受伤害,带着你走过风雨人生。
落棋无悔
卫宣利
是他教她下的五子棋。
那一年,她刚在公司里崭露头角,工作做得风生水起,却突然在一次交通事故中摔伤了腿。也不重,但是需要静养三个月。她家在外地,没有人照顾,几天的时间,便瘦得脱了形。
想来想去,只好给他打了电话,他是她大学同学,毕业后又都留在一个城市工作。平时一起喝酒聊天,是可以嬉笑怒骂的那种朋友。接到电话,他几乎是一路狂奔来见她。看着她打了石膏的腿,他没有迟疑,马上从原来住的房子里搬出来,租了她隔壁的房间,烧茶煮饭洗衣拖地,承担起了照顾她的任务。不放心她一个人在房间里,他叮嘱她:“有事就敲墙壁,我马上过来。”他们还约好了暗号,敲一下是喝水,两下是拿东西,三下是无聊了想下棋。他随叫随到。
她被双腿所困,心情郁闷。他买来零食影碟时尚杂志,还有一副五子棋。他常常陪她坐在阳台上,一张围棋盘,黑白两色棋,五子连珠,进攻防守四海纵横,渐渐地她便迷上了这种游戏。
有了五子棋,有他的陪伴,她的心情明朗起来。一起下棋,赢了,她欢呼雀跃手舞足蹈;输了,她便耍赖:我看错了,我要悔棋……这时候,他嘴里说着:“丫头,落棋无悔,哪有你这样下棋的?”却任她把棋子移回原来的位置,重新再来。
有他的悉心照料,她恢复得很快。她不是不明白他的暗恋,可她的心,是飞在天上的鸟,外面的世界那么精彩,她怎肯被一个笼子束缚了翅膀?
三个月的时间倏然而过,她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他仍然住在她隔壁,晚上煲了养颜粥给她端过来,一边喝粥,一边下棋。一不小心,就被他赢了去,她便叫着喊着撒娇悔棋,他也总微笑着任她摆弄棋局。
她带了男朋友回来,是典型的钻石王老五。他们碰巧在楼梯上相遇,她大大咧咧地拍他的肩,向男友介绍:我大学同学,好哥们。以后你胆敢欺负我,他肯定为我报仇……
他搓了搓手,尴尬地笑了。一个星期后,他跟她告别。
总有一些人,在他离开之后,才会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存在。晚上下班回来,没有人熬好糯米粥等她了,没有人听她说那些疯疯癫癫不着边际的话。她那个青年才俊的男友,也因为性格不和,没多久就分手了。
一天晚上,她忽然想下棋。打开电脑,进入五子棋游戏,屏幕上一样是方格棋盘,黑白两色棋子。
第一局,她输了。
第二局,还是输了。
第三局,一不留神,对方又摆好了四个子。急忙去点屏幕的“悔棋”,对方回复:落棋无悔。她不甘心,又点“悔棋”,对方仍然冷冰冰地回复:落棋无悔。
她的鼠标停在屏幕上,泪水悄悄地弥漫了双眼。她终于明白,原来只有怀了深深的爱,才会包容和原谅她的过失,一次次任由她悔棋。她急急地翻出他的电话,她要告诉他:是她没留心看错了,她要悔棋,一切重来。电话打过去,却是陌生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已停用……”不甘心,又找出他走的时候给她留的新公司的电话,一个睡意惺忪的声音不耐烦地回应她:“你找他啊,出车祸死了半年了,你不知道?真是见鬼……”
手中的话筒“啪”地落在地上,她终于明白,那个让她悔了无数次棋的人,从此再也不会给她悔棋的机会了。
母亲的声音
卫宣利
父亲去世那年,她10岁,弟弟8岁。生活就像一幅缓缓展开的画卷,才刚刚露出幸福的颜色,便被突然袭来的暴雨打湿,一切的快乐和安宁,都被浸染得一塌糊涂。
温柔贤良的母亲,从此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狂燥,暴戾,她很小心打碎一只碗,也会被母亲声嘶力竭地训上半个小时。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讨厌母亲的声音的吧,那种尖细而干裂的声音,粗暴地打磨着她的耳朵,一点点地浸透到她的生命里去。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母亲原来甜润柔美的声音,一下子全变了味儿了呢?
其实那时候,母亲也才30多岁,成熟饱满如一枚盛夏的果实。许多人来提亲,却都被母亲泼妇一样给骂跑。
母亲在菜市场争到一个摊位,每天早上4点起床,登着三轮车,从城北的家到城南的蔬菜批发市场,再到城北的菜市场。这样的路程,等于把整个城市绕了一圈。风里雨里,饱满成熟如一枚盛夏的果实的母亲,很快便风干成了一枚瘦小干瘪的干果。
16岁,她长成一个沉默而内敛的姑娘,读高一,成绩优秀。每天中午,她从学校跑回来,飞快地做好饭,提着饭盒,骑自行车穿过5条马路,去给母亲送饭。常常,在人声嘈杂的菜市场,母亲一边飞快地往嘴里扒饭,一边用粗大的嗓门和人讲价钱。有一次她去的时候,母亲正和人吵架,母亲尖锐凌厉的声音,充满了她的耳膜。对方是个胖而骄横的女人,吵不过,便叫了男人来,那男人,蹦跳着要去打母亲。阳光下,她看得见母亲飞舞的唾沫星和着眼泪,一点一点,濡湿了她的青春。
22岁,她大学毕业,没有继续考研。因为小弟也在读大学,而母亲,身体已经一天不如一天。第一个月的工资交到母亲手上,厚厚的一撂,在母亲干裂粗糙的手中抖动,如一群飞舞的蝶。她静静地望住母亲,低低的声音说:"以后,不要去卖菜了。"
母亲笑,声音不再尖锐,沙哑而厚重,满是艰辛和沧桑的味道。第二天早上,仍然是在菜市场找到的母亲。隔得老远,就听见母亲响亮的声音在说:"我女儿,大学毕业了,在外国人开的公司里上班……"她从母亲的声音里,听出来一个词:扬眉吐气。
28岁,她有了自己的女儿。月子里,孩子整夜整夜地哭,母亲便也整夜不睡,抱着孩子,悠着哄着。有一天晚上她从梦里醒来,忽然听到母亲轻柔的声音在唱,她没敢睁眼,静静地听,是摇篮曲。竟然是那般甜美柔和的声音,她呆呆地听着,18年的时光,仿佛一下子倒流过来。她用被子蒙住脸,泪水却潮水一样涌了出来--她终于找回了母亲的声音,找回了从前的母亲。
可是幸福,从来都是那么短暂。
早上7点,母亲做好饭,喊她起床。8点,她上班,母亲推着孩子出去玩儿。10点,她赶到医院时,母亲躺在重症监护室,已经不能够再说话。
是高血压引起的中风,偏瘫,失语。母亲一直昏迷着,她的手抚过母亲苍白的脸庞,泪水滴落在母亲脸上。她多么想再听听母亲的声音啊,哪怕是那种尖锐粗砺的叫骂声,却已是,再听不到。
第二天中午,母亲在昏迷中悄悄去了。
一个月后,她收拾母亲的遗物,在一个小箱子里,放着两双线拖鞋。鞋面是淡黄色柔软的毛线,鞋底是母亲自己纳出来的千层底。这种线拖鞋母亲以前给她做过好多,脚穿进去很舒服,唯一的不足是走路的时候脚步声很响,所以每双她都是只穿几天,便丢弃一旁。
她把鞋穿在脚上,从阳台走到厨房,从卧室走到客厅,"哒哒哒",脚步声仍然很响。她在响亮的声音悄然落泪,她知道了,那是母亲留给她的最后的声音。
一段路,三个人
卫宣利
一
他俩都老了。
最近两年,她很健忘,炒菜时会放双份的盐,泡好的花生米总是忘了吃;睡到半夜醒来,会重新穿好衣服,去各个房间里检查窗户和灯有没有关好;买菜时付了钱却忘了拿菜。她还多疑,半夜起来,摸黑到爸爸的房间里,几声叫不醒他,便慌忙伸手去探他的鼻息,直到爸被折腾醒了,她才放心地回房去睡。她有糖尿病,视力下降得很厉害,有时会趴到我的电脑屏幕上想看看我写的字,只能看到一团模糊,她便很生自己的气。她总是突然感到忧虑:要是有一天你被哪个地方调走了,我们老了,不能跟你去,谁来照顾你?
他的脾气还是那么暴,妈熬的粥糊了锅底,他一闻味儿就摔筷子。有时他故意挑刺,菜淡的时候说咸,咸的时候又嫌淡,非吼上几嗓子才舒服。他的记忆力衰退得厉害,看过的电视情节第二天就忘了,代我去银行取钱,光密码就打电话问了三次。他好像越来越胆小,心口痛一下就很惶恐,平时精神很足却忽然贪睡,也让他感到不安。有一次他推着我去逛商场,在男装柜台看中一套浅灰色西服,换上后去照镜子,他被镜子里那个一头灰白头发,脸上布满皱纹的老头吓了一跳,转身问我:“妞儿,爸爸已经这么老了吗?爸爸从前穿上这样的衣服很帅呢。”然后就伤感地说:“不知道爸爸还能陪你多久……”
是的,他俩都老了。看着他们一天天走向衰老,是件残酷而无奈的事情。我无法计算他们还能陪伴我的时间,只觉得这样的每一时每一分,都是上天对我的恩赐。
二
二十多年来,我和他俩分开的时间屈指可数。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是梦想高飞的。听不得她的粗声大嗓,看不得她胡乱披件衣裳翘着一头乱发的邋遢样子。还有他,虚荣,爱吹牛,没有个主心骨,脾气那么坏,动不动就和她吵架。家像是战场,到处弥漫着硝烟的气息。
那时候,我是梦想要逃离的。年年第一的好成绩,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一个离开的机会。到县城读高中后,耳边没有了她的唠叨和他的怒吼,忽然之间世界变得如此安稳静好。我走在桂花飘香的校园里,脚步都是愉悦飞扬的。
可是,仅仅两年之后,我便被打回原形——读高三那年,在过马路时,我被一辆车给撞了。
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听着她在门外哭得肝肠寸断,看着他蹲在我床边一声不响,我心里充满绝望。从此不再奢望离开,因为我的腿成了摆设,再不能给我行走离开的机会。上帝用这样一种方式,再次将我搁置在他们中间,似乎是在考验他们:这样一个孩子,你们还要不要?
她还是那么邋遢,大清早蓬头垢面出去为我买早餐。他脾气还是那么坏,那次一个新来的护士给我输液,针头连换了5个地方都没找着血管,他便恼了,一把推开人家,拿着热毛巾敷在我手上,回头冲护士嚷:“瞧瞧把妞儿的手扎成啥样了,你以为那是木头啊?”
他背着我,去五楼做脊椎穿刺,去三楼做电疗,再去一楼的健身房,在双杠旁边练习走路。五十多岁的人了,一趟下来累得气都喘不过来。我趴在他背上,在他耳边说:“爸,以后要是没人要我,你可得背我一辈子。”他笑我:“你这么重,不赶紧学会自己走路,谁背得动啊?”她跟在后面,想帮忙又使不上劲,嘴里咋咋呼呼的,让他抓紧我的腿,让他停下来歇歇,让他注意脚下路滑。他和我都听得不耐烦,免不了顶她两句,她便赌气不理我们。但不到两分钟,她又唠叨开了。
三
以前,他靠着一手电焊的手艺,开了个电气焊维修铺,给人修修补补,日子也还过得去。我病了以后,他俩带着我东奔西跑看病,钱花光了,铺子没人打理,也关门了。可是还得生活,他就在建筑工地上给新建的楼房焊楼梯和钢架结构。工头开始不要他,嫌他年龄大,不能上脚手架,也怕活重他支撑不下来。他百般恳求,仗着手艺好,才留下的。
每天早上5点,他俩准时起床,一起陪我练习用双拐走路。然后他上工地,她在家照顾我。晚上他从工地上回来,脸都顾不上洗,先奔到我的房间里,看我好好的才放心。他一个月挣的钱,全都给我买了药。没完没了的中药西药,直喝得我后来看见药就想吐,却一点效果都没有。
我不能再去学校了,每天坐在房檐下,看天看地看墙角的蚂蚁,心越来越敏感,怕见人怕天黑,容不得他们对我丝毫的忽略和怠慢。有一次她给我倒水,水太烫,我抬手就掀翻了床头柜,水壶茶杯药瓶哗啦啦碎了一地。她受不了我突然变坏的脾气,一把扯下身上的围裙摔在地上,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冲我嚷:“就是你雇的保姆也不能这么粗暴吧?老娘我还不伺候了……”
她真的走了,没有她拖拖拉拉的脚步声,听不到她絮絮叨叨的抱怨,家变得一片沉寂。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心一点一点跌入黑暗的深渊。我突然害怕起来:她不会真的不要我了吧?
然而她很快就回来了,捧着一堆旧杂志,若无其事地对我说:“在外面遇见一个收破烂的,我看这些书兴许你还能看,就买回来了。十几本呢,才花了三块钱……”她很为自己讨了便宜而得意。
那天晚上,我迟疑地问她:“要是我再惹你生气,你会丢下我不管吗?”她答非所问:“我根本没走远,怕你有事叫我……”
他们俩都没念过几年书,没什么文化,可是我喜欢书。他在工地上看到谁有书,一定会死乞百赖地跟人家借回来给我看,她看见别人包东西的报纸,也会揭下来带给我。我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学着写东西,渴望用一种方式来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我慢慢开始发表一些文字,他们便拿着有我文章的杂志四处跟人炫耀:“别看我家妞儿天天在家里坐着,可比你们知道的多呢。这书上的字就是她写的……”他们俩都成了我的超级“粉丝”,我也确确实实成了他们最宠爱的宝贝。有一次我跟她说我要写长篇小说,然后又说写长篇很费精力,有个作家就是写小说累死了。她便很紧张,连说那咱不写小说了,人没了,写得再好有什么用?
四
就这样,一段路,三个人,相扶相携,磕磕绊绊,到今天已经走了29年。
他们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他血压高,心脏也有问题;她糖尿病十多年,最轻的感冒都能引发一系列病症。那次陪他们去医院看病,在医院门口,他将代步车停在向阳的地方,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我腿上,又叮嘱我在车上等着,不要着急,才和她相扶着进了门诊部。
我看着她挽着他的胳膊往前走,很相爱的样子。可是,那苍老的背影迟缓的步履,还是把我的心深深刺痛。旁边一起看病的老人,都是由子女搀着进去。而我却只能这样坐着,等他们回来。我想象着他们一个一个窗口挨着去排队,挂号,化验,检查,互相安慰,等待结果,谦卑地笑着跟人打听化验室在几楼,忐忑不安地躺在CT机上……心就火辣辣地痛。
有泪从眼角慢慢溢出来,无可扼制。
请相信女儿,我一定可以学会自己能学会的一切,到了那一天,好好地照顾你们,就像今天你们照顾我一样。
“ 番茄太阳”
卫宣利
明明生下来眼睛就看不见,她以为太阳就像番茄,又大又圆。其实,她那天使的笑容才是真正的“番茄太阳”,给我温暖和光明。----题记
那年,我24岁,为了逃避父母安排的婚姻,在和父亲大吵一次后,赌气从家里搬了出来。父母无力阻拦我,又不放心他们双腿瘫痪了的女儿独自出来闯荡,只好让小妹跟出来,照顾我的生活。
在一栋灰旧的楼里,我们租了很小的一间房,长长的走廊,并排住了很多家,大都是这个城市的穷人。他们在通道里堆满散煤、炉渣或者木块儿,常为柴米油盐拌嘴。
妹妹在超市做营业员,每天从早上8点一直站到晚上9:30,回来就把自己扔在床上,不想再动。我每天待在那间光线昏暗的小屋里,晕头晕脑地写字,做着一个缥缈的作家梦。
生活很艰难,小妹的薪水很低,加上我微薄的稿费,付了房租,生活费所剩无几。稿子投出去,又多半音信杳无,我遥遥无期地等待着,心情灰暗无比。
附近一个小型菜市场,有对年轻夫妻带着个女孩儿守着摊位。那女孩5岁左右,是盲童。每次从菜场经过都能看到那家人,夫妻俩忙碌,女孩安静地坐着,说话声音细细柔柔,特别爱笑。
我总是熬夜写作,去菜场差不多是中午了。这时摊上没什么人,那位年轻的父亲拉着小女孩的手,在面前各种蔬菜上来回抚摸,耐心地说:“这是黄瓜,长长的,皮上有刺。豆角呢,扁扁的,光滑点。番茄很好看,圆圆的……”小女孩一面用手摸,一面咯咯地笑,妈妈也在旁边笑。
每次看到这一幕,我的心就觉得温暖起来。
时间久了,就和这家人熟了。小女孩叫明明,生下来眼睛就看不见。当时夫妇俩就傻了。一想到孩子永远看不到太阳,看不见世上的一草一木,甚至永远看不到自己的父母,他们就痛苦万分。听亲戚说城里大医院可以换角膜,让孩子复明,他们就带着孩子到城里来了。
如果不是盲童,明明挺漂亮的,乌黑的头发,象牙色的皮肤,精致的眉和下巴,笑起来像个天使。看着她,让人隐隐心疼。
明明突然问我:“阿姨,你是用双拐走路的吗?”
我一愣,这聪明的孩子,她一定听出了我拐杖的声音。
我笑笑说是。她又问:“阿姨,你小时候是不是也不听话,才不能好好走路了?妈妈说我就是因为不听话才失明的……”
我的心酸酸的,不知道怎样向她解释命运的无常。明明却在大声笑,说:“原来阿姨以前也是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接连下了几场雨,终于晴了。阳光很好,碧空如洗,树叶绿得发亮,明明的妈妈感叹道:“天气真好啊!”“是啊!太阳总算出来了。”我说。
明明好奇地问:“阿姨,太阳是什么样的?”
我想了想:“太阳很温暖,很大很圆。早晨和傍晚是红色的……”我忽然想到明明根本不可能知道颜色,就住了口,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明明的爸爸挑了一个大大的番茄放在明明手上,说:“太阳就是这样的,你摸摸看。”
明明一面用手摸一面笑:“真的吗?太阳像番茄吗?那我就叫它番茄太阳。”明明咯咯的笑声银铃样清脆,一串一串地追着人走。
日子暗暗的,明明像小屋里的光线,是惟一带给我快乐的人。她问我许多奇怪的问题,比如天上的云怎么飘的,雨什么形状……我耐心地回答着她,看着她的笑脸,觉得那就是最美的“番茄太阳”。
有一天我去买菜,明明的妈妈兴高采烈地告诉我,他们要走了,有人为明明捐献了眼角膜,医生说复明的机会很大。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钱来,零零碎碎的,却是我的全部。我说,别嫌少,给孩子一个看太阳的机会吧。明明妈妈推辞着说,你也不容易,一个女孩子住在这样的地方……
要走的时候,明明轻轻地拉住了我的袖子说,阿姨你过来,我和你说句话。我弯下腰,她附在我的耳边轻声说:“阿姨,妈妈说我的眼睛是好心人给我的,等我好了,等我长大了,我把我的腿给你,好不好?”她的小嘴呼出的温热气息拂过我的面颊,我的泪哗地一下子流了下来。
那个正午我坐在窗口,看城市满街的车来车往,眼前总浮现出明明天使般的笑脸。如同一轮红红的“番茄太阳”一直挂在我的心中,温暖和光明永不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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